翔虹bull重返故乡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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翔虹，壮族，广西都安县人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《中国作家》《小说选刊》《文艺报》《作家文摘》《民族文学》《作家》《山花》《边疆文学》《广西文学》等，自初中以来公开发表报告文学、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散文诗、评论等余篇，万余字。
重返故乡
◎翔虹
离开家乡已20余年。无论走到哪，牵挂未敢些许少。
我的眷念积重，家乡的变迁却步履日疾。总感觉跟不上她的步子，尤其精准扶贫这几年。那些令人讶喜的变化，经全媒体集约推送，每每拂荡脑海，拨弄心弦。一天奔碌后的深夜，朋友圈的视频又电麻了我。有如清纯女孩婀娜走过情窦初开少年的窗前，如早春缥缈花香浸入蜜蜂的触角，叫人如何按捺得了？
于是，我心领航，整个人飞了起来。我追随红水河流淌的声音，穿越峡谷，掠过滩弯，到达九分石头一分土的家乡都安。
韦俊平《改道》水彩画26x36cm年
红水河支流尽头，钻入岩洞成了地下河。岩洞边上是我柔软记忆的外婆家。小时候喝玉米粥，咽霉干菜，光脚丫上学，温饱属梦想。偶尔上外婆家杀年猪，吃一团清明五色饭，便是奢侈。
我有八个舅舅姨妈。在这个大家庭除了慈祥的外婆，我和七姨最亲。她不仅最像外婆，而且天生眼盲终身未嫁。她的眉清目秀，她的淡雅舒缓，她对小孩切切的和暖，叫人油然生亲近。
老人的严谨家规，儿女的勤劳灵巧，让外婆家有年猪和五色饭，但不意味着他们更好过，其实同样紧巴。时过几十载，大家庭的外婆系，都在土里刨食，哪能容易。尤其我七姨，她要强明理，又听不得村野闲言，便抱养一个弱智儿子，不顾舅舅们心疼劝挽，执意分家，母子俩相依为命。那过的啥日子，谁都想得出。
薄薄晨雾下的七姨家，已不是我记忆的模样。土夯房变成砖混房，屋后的牛棚里，智欠体壮的表弟正在喂十几头牛，这是县里给贫困户代养的。表弟说，只要不懒，养足一年后扶贫企业回收，每头能得四五千块钱。这几年每年都出栏八九头，本来前阵子想买部车，也兜风耍靓一回。可问了帮扶干部方哥，说我这脑子考驾照肯定不行，还不如攒钱娶个媳妇划算。他老跟我说，你脱了贫困帽子，还得甩掉老光棍的帽，才算真正的男子汉。
韦俊平《绿色山谷》水彩画36x52cm年
哦，那你要咋地才讨上媳妇？我问。买新衣服，穿皮鞋，打扮帅帅的就得，是方哥讲的。说到这，表弟难为情地嘿嘿傻笑。只有这个标志性傻笑，我才意识到他弱智。他言语中满是对方哥的崇拜，我也品出这笑的甜，像门前青翠的甘蔗。我更读懂它蕴含的希望，如小时候我们期待的七彩笔。
老四你回来了？七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。她还那样，走路悄无声息。打我幼时起，屋里屋外，七姨不仅几乎如常人一样轻缓走路，还能闻声辨人。你不吱声，她可以摸摸小脸蛋，唤得一个不错。她分得清纸币和硬币面值，别人给的，箱底压的，或是分给我们小孩的，分厘不会乱，忒清。七姨手一摸，他人身上衣是棉还是的确良，甚至新旧，一说保准。那时我总想，看不见的七姨咋能这么神？
我才要张嘴，七姨又说，老四你可有日子不来看姨了呐。这一大早到，是昨天赶的吧？
没有的七姨，我抓起她的手说，今早才来的，走高速可快着咧。
是哦是哦，七姨拿左手拍了拍额头说，看我这糊涂脑袋。你三舅几个孙子去打工，都在村口上班车，哪还像以前走田埂到大老远公路去。七姨晃着我的手，眉毛上扬，脸色兴奋起来。她更老了，少见阳光的脸还是那么白。岁月刻下的皱纹，没有改变她白皙的容颜，也掩盖不了我姨此刻，或者说这些年头，她幸福知足的浅浅笑意。本来我姨笑起来就好美，如今她的笑就更暖透心扉。
韦俊平《炊烟轻轻》水彩画26x36cm年
小时我曾心疼地想，不，我几十年来都在心疼地想，苦命的七姨啥时候才过上一天舒心日子。而今，好日子已在两层新房里，在想帅的表弟脸上，在生机勃勃的牛棚，在她敞亮的胸膛，更在我脉频息息的心。当然，如果真娶回表弟媳，还让七姨抱上孙子，给她听一声甜甜的奶奶，就完美无比了。这也许异想天开，可追梦人，谁不盼梦想成真？何况，这是大写意的美好时代。假如真的圆了梦，吃外婆家的饭长大，一直亏欠不已的我，也能丁点儿释然。
回来一趟，怎能不去东方红片？在都安，素来这么称呼拉仁百旺那一带乡镇。不说你也猜到，这称呼缘于那一带在全县的方位。
车到拉仁粮所便开始拥堵。我曾在这里生活两年多，印象中粮所距街上还有一段距离，咋会堵呢？
在赶圩人流中越往前挪，越叫我难信所见。街道宽了长了，可楼房和车子比它增长速度快太多。我曾对这里一房一树那么熟悉，几回回梦里分毫不差，尽管已过去20多春秋。可今天是怎么的，我却很难从两旁街景，来印证自己萦梦历历的思念。是我眼珠昏花，抑或家乡变化真的超乎想象？
我走着，寻着，聊着。故地重游，久别再叙，情怀依旧浓。只是故人容貌，都染了秋色冬雪。
韦俊平《布谷声声》水彩画36x52cm年
他们说，那年中元节我爬山8个小时去动员夏粮入库的拉超屯，现在一半人家已经买了小车。在当时，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没到过县城。那个我曾经住过半个月搞电灌站的加兴屯，如今全种上政府发给的桑树，和全镇万亩桑园一样，成群众钱袋子的膨化剂。一群群憨厚的蚕宝宝，是农家人白花花的票子。昔日叫人头疼的光棍村，变得人丁兴旺。
你还记得索潭村那个剃头罗吗？当时的镇政府门卫老张问我。记得，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。当年抓计划生育时，他可是超生游击队的主力，天天好酒懒做，但生孩子和躲工作队却一流。没到40岁，就生了9个小孩，穷得响丁当，害得镇里老挨通报批评。从当地“至死不改剃头佬”谚语中，人们给他衍出个剃头罗名号。
后来多亏了扶贫黄干部，他来驻村后包了他们大家族几十口人。苦口婆心讲破了嘴，跑断了腿，帮他们建成十几间新房，治好家族传承的酒瘾，他们现在抓产业的劲头大得叫人瞠目结舌。日子红火的，真应了人多力量大那老话。
说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时，老张冲我嘿嘿一笑。接着他顿了顿，语调低沉下来，顶顶的一个好人呀，黄干部在下乡时挨车祸，年纪轻轻就走了。剃头罗包了部大巴车到黄干部老家，几十口人齐齐跪在灵堂前，哭的那个惨，带上在场所有人都嚎啕起来，唉！老张用袖角擦了擦眼睛。
韦俊平《新土》水彩画26x36cm年
我久违的这一切，有感慨，有心酸，更多是满满的欣慰。当年我们曾奔忙的这片热土，在后来人手中，已变成那时我们憧憬的模样，真好。先天不足的七姨和表弟，后天由懒入勤的剃头罗，赶上好政策和黄干部这样的好人，过上了好日子。而这些，全仰仗这个大美的新时代。
恋恋不舍离开滋养我的拉仁，我前往毗邻的百旺镇妙田村。在县里工作时，我曾作为矿山整治工作队员，在这个偏远矿区住了三个月。那时矿山秩序混乱，利益驱动和摆脱贫困的迫切，使一些人疯狂乱挖盗采，坡坡岭岭开膛破肚，污乱不忍睹。整治从未间断，但直到我离开家乡，一直没能根治。
车子转过坳口，荡漾的绿意扑面而来。这不是当年最乱的矿点么？而此时，千亩油茶林映入眼帘，让我以为身处梦境。
再往前走，更大的惊喜像高招导演布局的情节，撞击我的神经。当年堆积废渣的开阔地，几十排宏大的现代化牛棚羊圈，尤如巨幅画卷，展于群山之间。看了宣传栏，才知道这里是全县第一个大型养殖示范区。更没想到，投资示范区的老板，竟然是当年盗矿刑满释放的老杨。他是本地人，和儿子看准养殖业潜力，便向银行贷款，加上政府奖补，很快办起了示范区。不但他家富了，还带动周边上百户群众一起干。妙田矿区的转型发展，成了都安第一个吃螃蟹者，也是扶贫产业兴旺的缩影。荒岭变青山，又把绿水青山养成金山银山，惠及子孙的生动实践，和听老张讲述黄干部事迹一样，叫我周身暖暖，潮湿眼帘。
韦俊平《红绿相宜》水彩画26x36cm年
回到县里，华灯竞彩。这些年县城一天比一天美，我心了然。但从来没有一次，像今晚这么动情地凝视它。
走在河畔，清澈的澄江水，挽着两岸绵延的高楼，将水上几座光影桥，倒映得流光溢彩。看，多像翩跹少女腰间的绸带。亭阁里二胡悠扬，伴着广场上稚童的笑声，糅进一缕缕美食店的香。一角角，一落落，浑然生动成天下都安的景象。它撩动了心，也宁静了神，让人萌生四海流离后，唯此处安家的念头。
夜渐深，思绪亦深深。家乡变得全陌生，仿佛走到哪里，哪里都是未曾相识的模样。
家乡的模样，也未曾变过，儿时啥样，现在还那样。
我一直贫穷落后的家乡，也一直以教育和文化闻名。如今，彪炳史册的脱贫攻坚战已经完胜，随着高速路网的稠密，高铁的通达，家乡的经济，必将与她的教育文化同擎起，共齐名。
这一天一定到来。家乡，我坚信你。就如我坚信你养育的万千儿女，他们的吃苦耐劳，他们的不竭图新，他们的铮铮骨筋。
此时此刻，站在窗前眺望民族公园坡顶霓虹灯照射下，“雄心征服千层岭，壮志压倒万重山”的都安精神巨幅大字，我的心底不禁响起那首世代传唱、生生不息的密洛陀古曲。
本文刊发于年4月7日《广西日报》
编辑：审国颂陈昌恒
“都安战贫故事”征文启事年11月20日，自治区人民政府批准都安瑶族自治县脱贫摘帽，这标志着都安4.59万户20.29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全部脱贫、个贫困村全部出列，都安与全国人民一道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。为记录好都安脱贫历史，讲好都安脱贫故事，总结好都安脱贫经验，铭记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对瑶山的关怀和恩情，激发全县人民“爱党爱国”情怀，中共都安瑶族自治县委员会、都安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决定将都安的战贫事迹汇编成书，永载史册。现在向社会征稿如下：
一征稿对象见证或亲历都安脱贫攻坚战役的广大干部群众，特别是奋战在都安脱贫攻坚一线的同志。
二征文内容通过自己的亲历或所见所闻，以纪实的手法，书写都安脱贫攻坚战的先进事迹、典型故事、个人感受和巨大变化，抒发全县各族人民对党中央、习近平总书记的无限感激之情。作品重点突出脱贫的艰辛和成效，以小见大，视角独特，内容真实，注重作品的文学性和可读性。
三创作体裁、篇幅、方式作品体裁要求为纪实文学，记录真人真事，可在真人真事基础上进行一定的、合理的、限制性的虚构。作品字数一般控制在0字以内，重点或大题材可放宽到字以内。个人创作、口述整理、专业人员采写均可。
四作品使用作品择优结集出版，并按国家标准支付稿酬；部分作品将推荐到各级报刊、网站及新媒体平台发表。
五征稿时间自本启事公布之日起至年4月10日止，纸质来稿以当地邮戳为准，电子来稿以发送时间为准。
六投稿及联系方式1.纸质来稿请寄：都安瑶族自治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。请在信封上注明“都安战贫故事征文”。
2.电子来稿请发送至：duanxianwenlia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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